Sunday, October 13, 2024

通胀还是通缩?


我是因为想了解通货膨胀的前因后果,才找到了
马克·莫比乌斯(Mark Mobius)写的《历史神话谎言:通货膨胀的真相》。我对这本书的期待是,待我看完之后,我就可以这样理解通货膨胀:A发生以后,就发生了B,B发生了以后,就发生了C,因为C对B以及D、E、F的影响,就最终导致了XYZ。如果我们这样、这样做,就可以解决那样、那样的问题。

但我看来看去只看到了各个国家的印钞、金融危机、货币更迭的历史事件以及经济学家、政客、作家、记者对通货膨胀的五花八门的理解。

可以肯定的是,用于判断通货膨胀的关于金融、市场以
及生产力的统计数据很不准确也很难准确。再加上科技日新月异,新产品产生、新技术使产品性能提高、成本下降、想要通过比较一段时间以内的统计数据来判断价格和价值的真实走向也很难。

在这本越看越糊涂,越看问题越多的书的最后几个章节里,马克·莫比乌斯(Mark Mobius)向我们举例并解释了其实我们在经历一个通货紧缩的世界。用作者在“写在最后”里的话说就是:
社会发展为我们打造了一个通货紧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我们的生活水平得到长足改善。通货紧缩不是经济放缓的标志,而是标志着创新、自动化和生产改进到达了空前水平。*

我读最后几章的感受就是,作者在用充满关怀的声音地对我们说:“忘了通货膨胀这回事儿吧,反正没人能说得清。了解一下通货紧缩吧?也许它能降低你的焦虑并提升你的幸福感呢?”

不得不提的是,我是在看完这本书以后,才注意到了它的英文标题——《The Inflation Myth and the Wonderful World of Deflation》 ,翻译过来是:《通货膨胀的神话与奇妙的通货紧缩世界》。原来作者在标题里已经表明了这是一本关于通胀与通缩的书(虽然通胀占了较大的篇幅)。中文版的编辑把该书的标题改为《历史神话谎言:通货膨胀的真相》,大概是觉得觉得如果把“通胀”和“通缩”放在一起,会让人感到迷惑,去掉“通缩”只留下“通货膨胀”更能吸引顾客下单吧——不知道这种译法有没有得到马克·莫比乌斯(Mark Mobius)的同意。

在从威斯巴登到斯图加特的火车上,我连看书带打盹历时两个小时左右就看完了这本书——可以如此快看完,是因为该书举例多于推理,而且大多数例子都可以一目十行地看完。倒是书的开篇有一个关于英格兰银行的小故事十分有趣:

与此同时,在翻新的过程中,修复后的花园被种上了桑树。选择种植这种树的原因有二。首先,因为英格兰银行的金库(内有大约40万根金条)位于其正下方,出于实际考虑,桑树的根是水平生长的,而不是直接插入地下的,这种根茎就显得非常合适。其次,也是更具有象征意义的原因是,桑树在货币的历史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早在公元七世纪的中国,桑树的树皮便被用来制作最早的纸币。俗话说,钱不是长在树上的,但在早期的中国,钱确实来自桑树。而在这样的纸币面世以后,通货膨胀也接踵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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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理论和我多年前在克里斯·安德森所著的《免费 : 商业的未来》里读到的因为科技发展,商品价格趋向于零的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比如用几十年前购买32mb优盘的钱,现在能买到16gb的优盘)。




Friday, October 04, 2024

谢谢弗雷德里克·巴克曼(Fredrik Backman)

今年早些的某个时候我肯定说过:“《XXXX》是我今年到现在为止看过的最好的书。”(但我现在已经不记得当时说的“最好的书”是哪一本了)。

今天我又想说了:“《焦虑的人》是我今年到目前为止看过的最好的书。”

弗雷德里克在致谢的最后还写道:“感谢你读了这本书,谢谢你的时间。”——我好想像昨天在火车上遇到的和火车广播大声对喊的老太太们那样也对他说:谢谢你写了这本书,谢谢你的时间。我无法想象你是如何对生活和人进行了如此细微的观察和共情,并且还能把这些细节以文字的形式再现出来,也无法想象你是如何“编织”你的故事的。你是否要按时间顺序把所有的事件和出场人物的大半生都极详细地写一遍,然后再巧妙地重组?(是巧妙地重组,而不是像有些作家一样故意地、生硬地、就是想让读者费点劲才能看懂地或者是哗众取宠地把故事顺序打乱。)你是怎么连“换过美发师以后不好意思从原来的美发师的店门口走过去”这样的事都不忘加进你的故事里?“但伦纳特的话不知怎么击中了他的某个地方,气鼓鼓的罗杰裂开了一条缝,顺着这条缝,他的怒气慢慢地跑光了”——是不是因为你真的听到过怒气慢慢跑光时发出的“滋滋滋”的声音?我在把这本书看完了一大半的时候,甚至想象这本书根本不会结束,你会把书里的所有人的人生继续写下去,甚至还会不断有新的人物加入进他们的生活,也许,杰克的姐姐也会获得她专属的章节……但这本书居然真的被我读完了!最后的“致谢”章节还让我眼眶湿润了,这还是我头一次看“致谢”感动得要落泪,并不是因为你在最后也感谢了读者——这不会让读者落泪,只会让读者微笑。

好吧,昨天火车上的老太太们没有我这么唠叨,她们昨天和火车广播的对话是这样的:

火车广播:“各位旅客你们好——”

微醉的几个老太太(欢快而齐声地):“你好!”

火车广播:“欢迎乘坐本次从慕尼黑开往汉堡的列车——”

微醉的几个老太太(欢快而齐声地):“耶!”

火车广播:“祝你们旅途愉快——”

微醉的几个老太太(欢快而齐声地):“谢谢你!”

微醉的几个老太太(对彼此):“干杯!”

她们大概是从慕尼黑带着啤酒上了火车的吧。

***

我小时候,可以把同一本书读很多很多遍,从来不觉得麻烦、无聊或者浪费时间。

现在可以看的和想看的书太多了,想到要把哪本看过的书再看一遍就有些着急,但这本书我一定会再读第二遍的。

弗雷德里克·巴克曼(Fredrik Backman)


Thursday, October 03, 2024

祂、牠、她

 今天继续读《焦虑的人》的时候,读到一个“祂”字,虽然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字,但因为它出现在一位过世的牧师说过的话里,就不难猜到这个字是神的第三人称了。

当我在手机里输入ta想要记下这个字的时候,我又顺便看到了一个“牠”字,这很明显是动物的第三人称嘛,但简体字已经用“它”作为所有非人类的存在的第三人称,但我觉得,“牠”这个字挺可爱——把“牠”和“驰”写在一起,似乎就离可能看到牛和马在草原上欢快扑腾、奔驰的样子了。(自从知道怎么输入顿号之后,我用顿号就更频繁了呢!)

虽然简体字不再使用“牠”,但是繁体字还用“牠”表示非人类的生物,而用“它”代表没有生命的物体。你是不是觉得繁体字比简体字保留了更多的传统?但其实……请看引用自百度百科的下面的文字

牠:本为“㸰”的异体字,是由“㸰”讹写而来。到了近代,又比照“他”字,借用“牠”用来表“物(动物,静物)的第三人称”,当时也做“它”。

所以,“它”也没有它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那么现代;“牠”也不只是多一些意义和笔画,居然还有一段将错就错的过去。

汉字的演变是个很复杂的过程,就连我们熟悉的“她”也没有那么简单:没有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十九世纪初开始有把英文翻译成中文的需求时,中国人才开始琢磨该怎么翻译“she”,曾经大家对用“伊”翻译“she”达成了共识;到了二十世纪初,对外国文学的翻译需求更大的时候,大家又讨论怎么翻译“she”的时候,语言学家刘半农建议了他自己发明的“她”这个字,但是大家都没有被说服,于是继续用“伊”。后来呢,一些人给“她”赋予了男女平等的社会意义,“她”才慢慢流行起来,最后取代了“伊”。大家也觉得还是所有的ta发音都一样比较方便——但最后还是苦了要把中文当外语的人……

我想长吁一口气……因为我已经不知道我到底在写什么了。而这一切都是由《焦虑的人》里的这个“祂”引起的,也许我们可以玄乎一点说,是祂冥冥中要引导我了解一下这些中文发展的曲折之路(在我的世界观里,祂是泛神论的神,是一个或很多很调皮的神的载体)。

请看《焦虑的人》第四十六章的摘录:

她是那种挨过所有人骂的牧师,信教的人认为她不够虔诚,不信教的怪她信教。她曾经跟随水手出海,进沙漠慰问士兵,在监狱安抚犯人,去医院陪伴有罪的人和无神论者。她喜欢喝一杯,还能讲荤段子,无论当着谁的面。每当有人问她,“看到这些,上帝会怎么想”的时候,她总是回答:“虽然我们的看法并不总是完全一致,但我有种感觉,祂知道我已经尽了力。我想,也许祂知道我是为祂工作的,因为我在努力帮助别人。”如果有人请她总结一下她对世界的看法,她总是会引用马丁·路德的话:“即使我知道世界明天就要毁灭,今天我也要种一棵小苹果树。”

还有一段描写她的丈夫在她去世以后的状态的文字也十分让人揪心:

她去世以后,吉姆老了很多,成了个谨小慎微的懦弱鬼,从来不敢把自己吐出来的气全都吸回去。 



Wednesday, October 02, 2024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看过费尔南多·佩索阿的《不安之书》吗?

 最近在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1888-1935)的《不安之书》里看到这一段:

在我所见过的人当中,真正以心灵旅行的人,是一个办公室的小伙计,在我曾经一度供职的一家公司打过工。这个小家伙曾经收集有关各个城市、各个国家以及诸多旅游公司的小册子,有一些地图,其中一部分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另一部分是从这里或者那里讨来的。

他剪下风景图片、外国服装的木刻,还有各种期刊杂志上小艇和大船的油画。他代表一些真实和虚假的公司访问一些旅游代理机构,其中真实的一家,就是雇他打工的公司。他代表这些公司索要关于意大利或者印度的小册子,这些小册子提供在葡萄牙与澳大利亚之间航行的诸多细节。他不仅是我所见到的最伟大的旅行者(因为他是最为真实的旅行家)​,还是我有幸遇到的最快乐人士之一。

不禁想到前一段时间看完的奥尔加·托卡尔丘克(Olga Tokarczuk,1962-)的《太古和其他的时间》里的一个角色伊齐多尔:

(第七十一章)现在他(伊奇多尔)跟形形色色的旅游公司建立了联系:有德国的、瑞士的、比利时的和法国的。他收到了蔚蓝海岸的彩色照片,刊有布列塔尼阴郁风景和阿尔卑斯山水晶般纯净透明景色的游览指南。他会整夜整夜地观赏它们,真可谓心醉神迷、乐此不疲,虽然他知道,这些景色对于他来说,只是印在光滑的、飘散着油墨香味的纸张上。

(第七十四章)在客厅兼餐厅的房间里,桌旁坐着两个穿浅色风衣戴礼帽的男子。他们关注的是那些寄出的信件。
“你常给谁写信?”男子中的一个问,同时点燃了香烟。
“哦,给一些旅游公司。”
“这事散发着一股间谍活动的臭气。”
“我跟间谍活动能有什么关系?上帝保佑,您知道,我刚一见到汽车的时候,还以为孩子们出了什么事……”
两个男子交换了一下眼色。抽烟的那一个恶意地望着伊齐多尔。
“你要这许多花花绿绿的广告单干什么?”第二个猝不及防地问。
“我对世界感兴趣。”
“对世界感兴趣……你干吗要对世界感兴趣?你可知道,从事间谍活动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知道托卡尔丘克是不是曾在佩索阿曾经供职的公司里看到了那个“真正以心灵旅行的小伙计”,才会在太古的深处创造出了这个喜欢收集旅游指南、对世界感兴趣的伊奇多尔。

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标题里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让我感到安慰——在这种可能性里,我可以身处佩索阿的时间、托卡尔丘克的时间和我的时间的交汇的那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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